物演通论看世界之十二:纵向的连续性本质与横向的“非连续性”现象

纵向的连续性本质与横向的“非连续性”现象——解读李善友教授的“非连续性”。

面对李善友教授的“非连续性”,读《物演通论》的学友常常困惑,不是说“自然界没有飞跃”吗?于是,做此文以解读,希望帮助大家理解二者的关系。

一、从李善友的思想模型说起

李善友教授说,读书就是读思想模型,深以为然。更深的说,人类通过感性、知性、理性认知世界,感性建立直观表象,知性建立辨析表象,理性建立模型表象,这个模型表象就是李善友教授说的思想模型。思想模型或大或小,最大的大到作为宇宙观的思想模型,如王东岳先生的递弱代偿思想模型,小到任何一个理论都是一个思想模型,数不胜数。虽然众多的局部的思想模型,可以帮助我们去认知局部的世界,但如果你不能理解局部思想模型之间的关系,没有能力把这些局部的模型整合(或耦合)成一个整体,你对整个世界的认知未必会更加清晰,弄不好有可能反而更加混乱。

通俗的借用李善友教授的例子“你懂了很多道理,仍然过不好这一生”,依我看,不是道理的问题,而是你不知道道理成立的前提,更不知道道理和道理之间的关系,归根到底,还是人的认知问题,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要完整理解这个世界,最大捷径就是直接掌握当下最新的正确的宇宙观模型(“正确”即达成逻辑三洽:自洽、他洽、续洽,关于“正确”的判定详见《物演通论》第一百章,此处不做扩展),即《物演通论》的递弱代偿思想模型,据此,其他的思想模型都变成有序整体中的局部,你不仅能够在整体上更深理解局部思想模型及其彼此的关系,而且能看出局部思想模型的狭隘与不足。

所以,《物演通论》才是最重要的必读书,因为它是最大的思想模型,对其他理论模型具有最大的统摄力,这是最高的思想平台,直接把你的认知拓展到最广最深处。引用《物演通论》第一百五十三章的表述即:

对任何事体的认识其实都得立于高远之处才能窥其全貌,而且,时距愈大,舒展愈开,识之亦愈透。

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整体的世界,进入《物演通论》的思境,自然立于高远处,于是,其他每本书、每个理论都不再割裂,因为不同的书或理论,不过是用不同的语言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局部回答着同样的问题。

二、“非连续性”的本质

以《物演通论》的思境,即高远的整体视角观之,李善友教授的“非连续性”是其归纳总结的一个浅层理论和局部事实。越浅层、越局部,越显出“非连续性”现象的唐突和无序,而越深入、越拉大尺度,越能说明这种现象背后的连续性本质。

李善友教授根据诸多理论的相似特征(具体就是李善友教授列举的克里斯坦森的颠覆式创新、熊彼特的创新理论、海森堡的不确定原理、哥德尔的不完全定理、库恩的不可通约性、休谟的非连续性、王东岳的逻辑变革)归纳总结出“非连续性”思想模型,但实际上这些理论之所以发生,在王东岳先生整个理论中都可以得到充分说明,甚至可以说,这些理论基本就是递弱代偿连续性的证明。

现代智人以前,从单细胞动物细胞膜高分子结构上的粒子、离子或分子感应逻辑,到扁形动物出现视觉的感性逻辑,到脊椎动物出现识辨选择行为的知性逻辑,到最后人类出现理性,这个逻辑发展(即分化)的过程是通过基因的遗传和变异,使感官和神经系统的性状逐步改变达成的,即体质变化引发智质变化,这是动物乃至人类逻辑变革的自然态(注:这里的“逻辑”是包含感应、感性、知性、理性在内的“广义逻辑”,而非我们平时的逻辑概念,平时的逻辑指理性逻辑,属于“狭义逻辑”。)

现代智人以后,逻辑变革不以基因突变为前提,而随生存形势的恶化(即存在度递弱的现象表达)自发代偿,这个阶段,智质分化(即分科分工)发挥着和基因变异一样的功能,推动人类文明的发生发展,维持社会及个人求存。也就是说,文明态的逻辑变革是通过文化的继承与更新(一如基因的遗传和变异)进行的,每一次人类认知模型的变化(如盖天说、地心说、日心说、牛顿时空观、爱因斯坦时空观)引领人类代偿求存。

熊彼特的创新理论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人类的文明化进程中,智质分化加速(即分科分工越来越细),智质成果(即科学成果)转化为商业产品,加速经济分化,而快速分化的经济结构内部越来越复杂, 原有经济理论失洽,必然产生新的经济理论。但熊彼特的新理论没有意识到文化和经济的关系,实际上主宰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包括经济发展、经济理论更新)的最大的看不见的手,是存在度加速递弱下的、呈现为科学日新月异状态的智质分化,智质分化接续体质分化,推动人类晚级社会的物演进程。美国硅谷之所以能持续创新,依赖的都是如斯坦福大学这样的、走在科学前沿的学术背景。熊彼特的重组创新,也是对经济系统结构耦合的优化,而其中新技术的重新组合本身,就很容易导致更新技术的产生(智质分化以智质交流为前提),并由此需要其他资源、组织等各分化组分的配合。也就是说,从大尺度和根本上来看,智质分化是企业创新的前提、唯一因和根本动因。没有智质分化的创新,就如马克思说的几千年停滞发展的中国,无论内部如何重构,都突破不了其农业文明形态。但同时需要注意的是,这不是文化决定论,社会系统由文化子系统、经济子系统、政治子系统构成,三者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相互配合,唯有有效的相对配合,才能维系整个社会相对稳定的存在。科技成果物化为工具或产品,而工具或产品继续推进科技进步,这是文化与经济的相互影响与配合。

海森堡的不确定原理,不能否定物演在纵向上的连续性和决定论。它只是物理学定律,但在认识论上价值很高,他使人类明白,你所感知的事物时刻受你的感知本身影响,也就是说,当你分化度越高,你测不准的状态就越强烈,它源于我们人类越来越失位的生存状态,和越来越趋近失存临界点的后衍衍存位相。人类的用智方式,必须在一个终极画面上,就是在一个世界观图景上找见自己的位置,因为人不能点状的和世界反应。在信息量低的时候,必然用确认也就是信仰的方式处理问题,故神学作为人类文化的前端,其逻辑模型是最粗糙的;但信息量超大的情况下,粗糙的逻辑模型不足以整顿新信息,哲学乃至科学逐步发生,逻辑模型必然变革的越来越复杂和不稳定,即被证伪速度越来越快,有效性越来越低。从确认的信仰到测不准原理,正是物演纵向发展逻辑变革的趋势和规律,也正是决定论的证明。

《物演通论》第一百六十二章明确指出:

海森伯在量子物理学上提出的所谓“不确定性原理”或曰“测不准原理”──舍去其“确定位置的准确度和确定动量的准确度成反比”中的“位置”与“动量”等物理参数,而改为“位相演变”、“属性派生”及其“依存感应耦合关系”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智质运动所处境况的写照。智化的人类于是像一个闯入莽莽林海的孩子,他走得越远就越发迷惘,可他停步又意味着绝望,如果这森林像宇宙一样深远无涯,其中的孩子前途安在?

简单的说,就是越后衍的主体存在其感应属性越武断,与世界达成有效依存越难。通俗的说,人类社会作为衍存位相最后衍的存在,其认知能力越来越武断,其知识含真量越来越低,越来越趋近于失存的临界线。

库恩的不可通约性强调了前后相继理论的不可比较性,但实际上一个旧理论的逐渐不适用和一个新理论的建立,一定是一个新信息量不断增加(智质分化表现为信息量增加),增加到一定程度才能建立起新理论,从而旧理论破溃。所谓不可通约,只是没看到新旧理论的转换过程(即忽略了智质分化的连续性过程)。

王东岳先生在《物演通论》附录二中的《西方现代哲学简评》中,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库恩的只见表象不见本质的肤浅:

库恩的思路则完全漂浮在社会历史学的浅层,他几乎不知道科学问题的哲学含义是什么,更不知道科学作为一种“逻辑分化的晚近失稳形态”,其存在论意义上的哲学基点何在。

通俗的说,库恩只有能力看到一个个理论的不同,没有能力看到一个个理论之间的联系。见异不见同,是认知狭隘的缘故;见同不见异,是认知粗疏的缘故;见异也见同,才是认知的通透和彻底。

李善友教授说的“休谟的非连续性”,应该是指休谟证明因果关系在客观上不成立,因为我们所说的因果,实际上是对时空关系的误判:我们所说的因果是归纳法,而归纳法不成立。用时空来证明因果不成立是很高明的,由此震撼了康德,康德因此潜心钻研,然后解决了休谟的问题。康德认为因果是先天逻辑格律(即先验感知形式的)的产物,先验存在12类范畴,所有的信息都在此先验格律上运行。按先验格律认知推导,就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方式,因此世界成为现象界,物自体在够不到的彼岸。康德有效回答了休谟认为知识不成立的说法,认为知识就是先验综合演绎形式。所以,对于因果应该这样看:世界是不是按人类先验的因果律运行我们不知道,但人类把握这个世界只能按先验因果律(即康德的先验感知形式)来把握。这样就把康德和休谟的关系说清了,也消解了所谓“休谟的非连续性”。

《物演通论》第三十章也说明了这一点:

休谟最早提出,因果联系纯属知觉印象在时空排列上的习惯性误解,即表现为恒常性的前后相随事件之间未必具有客观上的因果主导关系,这是相当精辟的洞见。但休谟没能揭示因果动势的深刻内涵和自然本质,反倒借此索性否认了外部世界的衍存序列,从而使知觉现象本身及其逻辑运动规则全都成了无可追究的人性特质。透彻地讲,“因”只是一个代偿分化流程,这个分化流程使得后衍依存条件发生不间断的倍增效应,亦即使后衍事物逐步陷入多因素交织的递繁联系和复杂影响之下,结果导致任何局限性的因果分析终于一概不能成立。

通俗的说,就是存在度递弱的分化代偿构成纵向物演的连续性过程,找不到这个过程的统一性和连续性本质,就只能看到横向的现象层面的“非连续性”。

休谟是经验论者,但恰恰是休谟指出了经验的缺陷;而哥德尔的不完全定理指出了数理逻辑的先天缺陷,但这并不表明我们的认知和实践本身是非连续性的。其实,不仅仅数理逻辑或理性逻辑有先天缺陷,包括感性、知性、理性在内的所有广义逻辑都有先天缺陷,这就是《物演通论》中的“非逻辑武断”,但人类认知世界的方式,只能通过这些具有先验武断的感应方式进行,所以,人类一切认知只为求存而无法求真。《物演通论》第六十九章指出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发生的原因:

倘若认识之路果然基于武断,则“真理”之达成就不可能仅与“认识”相关,而应该更与某种制约着“武断”本身的因素相关。【从某种意义上讲,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就是对这一自然规定或自然制约所给出的逻辑学旁证,或者也可以反过来说,正是这一自然规定或自然制约构成了哥德尔不完全性定理得以发生的深在原因。

通俗的说,“哥德尔定律”作为一种理论认知,正是人类自身残化(存在度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智质代偿,通过该理论,明白了理性逻辑的局限性和武断性,是人类的感应方式随存在度递弱进入逻辑反思认知阶段的成果。

至于《物演通论》的逻辑变革,指的就是原来正确(即“广义逻辑自洽”)的理论随着信息量的增加不再正确(即“广义逻辑失洽”),从而被新的理论替代(新的“广义逻辑自洽”)。“广义逻辑失洽”永远不是突然发生的,信息增量的积累过程就是智质逐步分化构合的过程。从“广义逻辑自洽”到“广义逻辑失洽”,是连续的智质分化的自然进程,忽视了这个自然进程,就呈现为“不连续性”的表象。

沿用李善友教授的例子来说,王东岳先生以达尔文的逻辑模型为基础进行“逻辑变革”,这不是“非连续性”的发生,而是先有一个科学在原来的基础上继续分化发展的过程,即达尔文过世以后,科学继续发展。直到20世纪自然科学出现分子生物学,让人们明白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分子编码,于是,分子学、化学和生物学的界限没有了。另外,物理化学的出现,使人们明白所谓分子现象只不过是原子外壳层电子云能量的重新分布,于是,物理学和化学的界限又被勾销。终于,20世纪自然科学把整个科学领域打通,生物存在,分子存在,原子存在,粒子存在,“万物一系”的演化过程得以彰显。所以,人类的认知是逐步积累的,“广义逻辑自洽”到“广义逻辑失洽”,再到新的逻辑模型建立而再度“广义逻辑自洽”,是一个连续的智质分化过程。每一次逻辑变革,都是智质分化下新的信息量充分到足以建构新的逻辑模型才得以变革,其“非连续性”不成立。

人类社会处于物质演化的最后衍阶段,是一个结构最复杂的超级系统,因为存在度递弱加速,社会系统的复杂性迭加,使得社会内部各子系统(指政治子系统、经济子系统、文化子系统)之间,以及子系统下面各层各分化组分之间的匹配(或耦合)越来越艰难,也就是说,结构属性代偿的有效性越来越低,甚至于无效。通俗的说,就是在存在度加速递弱的最后阶段,随着智质分化越来越快,社会结构越来越复杂,企业作为这个系统中的细微组分,和社会复杂大系统有效匹配(或耦合)越来越难,即使暂时成功的有效匹配(或耦合),其有效性也越来越低,即能维持匹配(或耦合)的时效越来越短,最终表达为匹配(或耦合)的无效性。这是企业非连续性的本质。

所以,大尺度上看,李善友教授恰恰说反了,在当下快速嬗变的人类社会中,我们生活在“不连续性”的假象或表象中,进一步放大尺度,或深一点解读,“非连续性”的本质,就是“递弱代偿”原理中代偿无效性(指任何代偿无助于存在度的衰减)的连续性表达。即使在有效代偿(指让代偿主体达到存在阈以求存)中,代偿的效力也是随着衍存进程越来越弱的,具体就变现为“非连续性”现象的加速涌现,这也是代偿终极无效的表达。

代偿的无效性的具体内容,在感应属性增益中表现为“广义逻辑失洽”(详见《物演通论》一百章),在结构属性的累加中表现为“结构代偿失匹配”或“结构代偿的内部失耦联”(详见《物演通论》一百五十五章)。“非连续性”的提出,正是因为我们当下人类社会的存在度急速衰减下,“广义逻辑失洽”的倾向越来越严重(具体表现为越后衍的知识代偿效力越弱即更新速度越快)、“结构代偿失匹配”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具体表现为越后衍的社会各子系统之间、各子系统下面孙系统之间、乃至更细的分化组分之间的匹配越来越难)导致的必然现象或结果。

过去几代人可以共用同样的逻辑模型,即经验几代人有效,根本就不会出现和思考“非连续性”的问题;而在越来越后衍的当今,一代人可能都需要更新几次逻辑模型才能跟上时代,旧经验不仅对下一代无效,对自己也开始失效。这使得无论公司还是个人,都处于高速嬗变的、又越来越细化(即狭隘化)的世界认知模型之中,个人的认知和经验因为与整个社会系统的匹配性(包括彼此之间的匹配及与其他系统的匹配)越来越差,自然失效的越来越快,这种需要不断更新认知与经验的表象的不连续性正是自然纵向衍存下人类智质分化代偿中广义逻辑失洽的连续性表达。另外,每一个新的逻辑模型的建立,需要涵盖解释旧有逻辑模型中的现象,这种涵盖本身就是一种无可飞跃的连续性。自然界没有飞跃,思想更新的每一步也是以旧有理论为基础,一点一点变化达成的。马云等互联网前辈对互联网的引领,也是借鉴外国的经验,而国外互联网的发展,也必然是随着新技术的发展一点点萌芽和成长的。

“结构代偿失匹配”是后衍系统结构越来越复杂的必然,比如社会结构是最复杂的结构,其中三个子系统(文化子系统、经济子系统、政治子系统)的匹配以及各子系统内部的匹配都越来越难。企业的成功与失败就决定于匹配与否(代偿是否有效),不能匹配的当下崩溃,能匹配暂时苟活,随着纵向社会结构的加速发展必然不匹配,这就是企业遭遇的不连续性。

需要注意的是,“广义逻辑失洽”和“代偿失匹配”其实是社会系统分化的同一过程的不同侧面的表达,一如《物演通论》卷二感应属性代偿和卷三结构属性代偿不过是卷一整个递弱代偿进程的不同角度的表达。

三、“非连续性”产生的原因

明白了“非连续性”的本质,自然就清楚了“非连续性”产生的原因。

首先,是我们忽视了智质分化连续性的中间过程。也就是说,李善友教授没看到“非连续性”事物的潜隐发展阶段。具体的说,在横向上,看不到社会结构内部之间的关系如经济与文化的关系;在纵向上,看不到物演大尺度的一致连续性。

“非连续性”和“连续性”很象我们说的顿悟与渐悟,我们说顿悟是非连续性的,渐悟是连续性的,实际上所有顿悟都是渐悟积累的结果。好比牛顿,一个苹果砸在头上顿悟出万有引力,其后边的逻辑是,牛顿思考相关问题已有足够的积累即渐悟,否则无数人被苹果砸过,咋没有顿悟出万有引力?!根据《物演通论》卷二的逻辑知识,“顿悟”说到底就是知性直觉,直觉是固有思想和经验意识的贯通触发,而固有思想和经验意识都是逐步积累形成的,顿悟怎能不是一个连续性的结果?!

《物演通论》第一百六十章谈智质性状的DNA余绪时也指出:

举凡创造性的作业必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自发性冲动,这与生物的变异如出一辙,须知变异的过程同样完全是一个“自发的过程”。

生物学之所以将这种“自发的过程”称为“突变”,乃由于它是发生在DNA分子水平上的变构,其“突”字所表达的是人类对分子临变过程的无知。其实这“突变”原本并不突兀,它不过是宇宙过程的故戏重演而已。

也就是说,创新和基因变异一样,都是分化。分化、残化、弱化、变异、创新等都是一回事。创新不是一蹴而就的突然实现,自有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基因突变也不是突然发生的,自有其在分子组型上极其连贯的点滴累进。这正如我们看到花开,觉得那是一个突然的绽放,实际上你从一颗种子开始拍摄照片,拉大拍摄的时间尺度,然后连续放映所有照片,你就能看到从种子到花开的连续性分化进程。《物演通论》第一百二十六章指出:

任何事物发展壮大到足以显形之前,一般都有一个处于潜隐状态的增长过程,犹如生命产生以先必有一个看不见的分子进化过程一样。无视这个进程,生命就属于神明所有,同样,对于社会来说,找不到这个进程,社会学就属于蒙昧所有。

同样,无视纵向上智质分化的连续性进程,分化后横向上商业组分的耦合困难就被现象化为“非连续性”。所以,商业上任何“非连续性”的认知,归根到底都是局限于经济领域的狭隘认知,不明白经济与文化的关系,看不到智质物化为类体质的整个社会结构的完整性,看不到纵向整个社会分化的连续性。

再比如烧水从0度到100度,从液态到气态,气态的呈现不是非连续性的表达,而是温度连续变化的结果。任何经济现象的显性变化下面,也都必有一个连续变化的潜隐变化阶段。

“非连续性”也不是“从量变到质变”。《物演通论》第一百零二章明确指出:

所谓从“量变”到“质变”的说法实在是一个很肤浅但很实用、即带有极重的人为武断色彩(或“定点感应”需要)的辩证观点,因为,说到底,一切“质”的存在都是存在度和代偿度的“量”的体现,或者反过来说也一样,一切“量”的存在都是表达在某一存在效价和相应代偿效价上的特定的“质”,所谓“飞跃”其实不过是对这种更深在的质量同一性的无知和误解罢了。

简单的说,因为“万物一系”只是结构逐层的累加,“万物同质”都由始基存在构成,没有质料的差别,所以,万物的质态或存在状态的不同根本上都是存在度的不同,量变和质变是一回事。也就是说,一切现象的质变都是存在度本质的量变表达。“质变”的感觉,源于我们先验的武断的感知方式。

也就是说,对“非连续性”的感知,通过逻辑反思可知,它还来源于感知(即包括了感性、知性、理性的广义逻辑)本身的非逻辑武断性。

感性的武断在《物演通论》六十五章有全面的论述,如视觉只在极有限的范围内对400~700 毫微米之间的光波可感;颜色不过是波长的光波作用于视觉系统的感觉转换产物;听觉不过是16~20000 赫兹的机械振动波刺激听器官所引起的“错觉”;触觉摸索出来的世界照例不过是形状、体积、温度和硬度等有所差异的武断的“感觉要素的集合”(马赫语)等等。

知性的武断和感性的武断是连在一起的,因为知性以感性为基础,感性是对象单一时的状态,对象复多时感性自然转化为知性。如蜜蜂能看见紫外线是因为花粉对紫外线的折射率最高,蜜蜂并不是在寻找花粉,而是在它的视觉世界里只有花粉,这种状态叫感性。感性指无选择无判断,感性本身就达成依存,完成识辩。这是感性的最原始概念。而知性是求存需要下对不同对象的区分判断,如按照大多数哺乳动物的视觉标准,绿和橙是同一种颜色,但如果人类的祖先猴子不把光波接近的绿和橙的细微区别区分出来,就无法在一遍绿色的海洋中找到自己求存必须的橙色的果子。生物学显示视红和视绿基因是同一条基因变异出来的,它俩的实际差别很小,光谱峰值离得很近,这就导致了人眼对600nm-535nm这一段波长的变化“过于敏感”,即绿和橙本来没那么大的差异,是人眼的视觉系统将其夸大化了,不夸大就不能存活下来。

理性的武断表现在概念上。任何概念都是对感性、知性的进一步抽象,在武断的基础上进一步武断。《物演通论》第一百六十一章指出:

语言符号必然暗含两项武断:即语言在表意或概念上的武断;以及语言被他人或众人承认和接受上的武断;然而正是这两项武断共同协作,却为智质生物完成了一项最要紧的使命:求存。

《知鱼之乐》中《自然界里没有飞跃》也指出:

所谓“同一律” (A=A) 、“排中律”(A是B或不是B)、“矛盾律” (A不是非A) 等等,实际上都是为了把原本可能并无截然分别的对象,在逻辑上进行截然分别的处理,非此则不能建立任何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从而也不能使最起码的思维推理活动得以展开。尽管后来的理性逻辑竭力要打破这种主观误差,但低级的理性逻辑 (譬如处于从知性到理性之过渡阶段的“辩证逻辑”) 只能把这个误差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级上搅浑,结果它非但未能消除这个误差,反而把这个偏于琐屑的误差弄成了彻头彻尾的误导。

如为了认识精神存在,《物演通论》把精神或意识粗略划分为感应、感性、知性、理性,但王东岳在书中反复强调其一体性,即感性以感应为基础,知性以感性为基础,理性以知性为基础,这是一个整体的存在而不是彼此独立的存在,故《物演通论》八十九章指出:

从演化过程的本质而不是从其现象形态上讲,我尊奉“自然界里没有飞跃”的古老信条,所以,在全书中,我尽量不去人为地划分自然演化的具体界线──或为便于读者理解而仅限于极粗略地划分之── 因为至少在目前,这还不是一件可以精确标定的事情。

如在学习坊的讲课中,王东岳先生剖析“文明”这个概念,按现有定义严格推敲以后,完全可以延伸到人类以外的几乎所有后生生物或生物社会上。中间具体内容略去,结论就是:人们所用的任何“概念”都是局限于一时的,它的内涵与外延的扩充过程,正表达和测量着人类认识深度的进程。而在这个进程上最明显的现象就是“视野或思想的尺度”问题。

也就是说,任何貌似不连续的存在——无论自然存在还是精神存在,都是认知中感性区分或概念区分的必要,如同人要认识颜色,就必须把连续无级的光波武断分段,如视觉中的广延属性,也是最早为了把分化物区分开来的万物最原始的属性,但也是认知中的武断,虽然武断程度比后衍属性低。在超时空的物质衍存区间,一切变化都是连续的存在度或代偿度的变化,感官或认知中的不连续,只是没找到前衍存在和后衍存在的连接点,即内在统一性。

四、“非连续性”的解决方法

知道了“非连续性”现象的发生原因和本质,解决方法就自然呈现了。

企业遭遇不连续性,就是原来与社会结构匹配的企业结构经过一段时间不匹配了,但从匹配到不匹配不是突然发生,而是随着整个社会系统内部的变化而变化的,这个变化的中间过程是连续的,能意识到中间发生的一步步由细微变化而累积的重大变化,是企业避免遭遇非连续性的关键。

具体而言,随着智质分化(科技的日新月异)的连续进程(即文化子系统的分化),经济子系统也需要与之配套的变化,经济子系统内部也需要为整个经济子系统的变化而配套变化,所以,企业必须不断接受新信息随环境的变化而不断更新和调整,才能避免遭遇“非连续性”。

一项新的科学成果,从投入研发到研发成功,再到转化为生产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任何企业家对于新型科学、文化、思想,尤其与自己行业相关的这方面的讯息都应保持关注。这就是任何企业建构自己的企业文化时都要预留一个缺口,让自己始终保持与这个世界的新思想、新文化、新科技保持交流与反馈,这个思想格局越大,就越具有前瞻性。而《物演通论》提供的就是最大的思想格局。

所有横向分化体系的不匹配问题就好比是生物的变异,等着自然选择,匹配的生存,不匹配的消亡。避免消亡的唯一路径就是别随机变异,而要定向变异,这就需要你有纵向的认知,能把握事物发展的必然方向,尤其是在高速变异的互联网时代。通俗点说,人生就数十年,我们的祖先可能一生耕地或一世就一种谋生模式,完全没问题,因为这数十年纵向发展的变化可能个人几乎感觉不到。而对于十年或几年就能发生巨变的互联网时代,有能力把握纵向的正确方向就有必要了,这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思想认知。没有正确的认知模型,难以做到这一点,所以,接触新思想,对未来有清晰准确的判断,选择最安全的方案,可以让我们比别人活的更长久。

诺基亚说自己没犯错?真的吗?在高速流变的时代,个人认知也好,企业认知也好,没有给自己预留一个新思想新文化的涌入缺口,就是把自己置于文化遮蔽的最大错误。诺基亚从事着高新技术产业,就如同一艘快艇,航行在分化(发展)最快的河流上,却干着刻舟求剑的事。也就是说,作为高新科技的应用行业,没有关注科学技术的发明发现,没有关注新技术新理念在行业应用的发生发展,或者没有行业前瞻的能力,这不是最大的错误吗?!

老子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防微才能杜渐,无为而无不为的原理就是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所以老子反文明,因为文明过程就是人类总体危机的聚集过程。

李善友教授也明白,他的两条非连续性曲线,后一条是在前一条的基础上长出来的,所以这是一个行业连续性的渐变。诺基亚说自己没犯任何错就输了,但实际上它一定犯错了,就是它没有感觉到行业的变化。大到整个世界,小到一个行业、一个企业,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你周遭的变化就是你生存环境的改变,你浑然不觉,怎么叫没犯错呢!康乾盛世突然谢幕就是因为文化遮蔽下,感受不到西方的变化;越成功的人或企业乃至国家,甚至于整个人类,越容易被遮蔽,所以,现在人类如此自大而骄傲,认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却不知其自我遮蔽的认知,可能正把人类趋近坟墓的危机当做化人为神而永生的转机(如人工智能,如基因技术)。

 所谓学习,就是不断突破自己的认知遮蔽,更完整的看这个世界。几乎每个人都处在分化之流的狭隘认知中,尤其当今哲学分化到一定程度的所谓哲学“专业”的人,越“专”越狭隘和片面,且对自己的狭隘和片面浑然不觉。任何“专”业认知一定要以整体认知(即宇宙观)为基础,否则根本没有终极判断能力,怎么遗祸了人间都不知道。科学研究和科技发明是对世界局部的感,所以,其应用也是对世界局部的依存之应,所以没法从整体上理解和完成人类社会的有效依存。唯有哲学是对世界全面的感,其应用是对世界全面的依存之应,故有整体修整之效,也才能从整体上指导和调整社会各个层面的分化耦合,更安全的维护人类的生存。我们从“非连续性”的现象探知到智质分化的加速,也不代表智质分化的加速会永远和当下一样。对未来的预测需要我们更深入的思考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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