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东岳先生和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的著作思想都有一些了解，发现两者的思想有较强的兼容性。因此，对两者思想做一些比较。

在对比之后，主要对莫兰先生的思想做一些简要摘要，并在莫兰先生的一些观点思想后面对应出东岳先生的一些思想（红色字体部分）。

东岳先生的思想模型比莫兰先生更具解释力和通透性，或者说东岳思想可以包含莫兰思想，莫兰思想是东岳思想的子集。

莫兰先生思想在实践层面（以及莫兰先生长期开展社会活动）的细化程度比东岳思想更丰富，是对东岳思想落实的一些可能尝试路径或方案。

王东岳先生，1953年7月——今健在，笔名”子非鱼”，哲学家，思想家，独立学者。迄有著作四部：一部哲学巨作《物演通论》；一部随笔集《知鱼之乐》；一部汇编本《人类的没落》；一部视频文稿《哲思讲演录》。

埃德加·莫兰先生，1921年7月——今健在，法国哲学家和信息理论社会学家，因在复杂性和“复杂思想”方面的工作而知名，他在媒体研究等不同领域也有学术贡献，包括政治学、社会学、视觉人类学、生态学、教育和系统生物学。他有两个学士学位：一个是历史和地理学士学位，另一个是法律学士学位。著有《方法》、《迷失的范式》、《道路》、《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等书籍。莫兰因 60 多本书的英文翻译有限而在美国知名度较低，但他在法语世界、欧洲和拉丁美洲享有盛誉。

对比：思想/思维模式方面

东岳先生，在将“存在”整体看待的整体性思维下，导出万物一系衍存，使用纵向存在度和横向代偿度的度量指标模型，推导出人类的存在度较低和衍存位相靠后是人类社会各种问题的根源。

莫兰先生，在将“存在”整体看待的复杂性思维（也可视为整体性思维）下，主张将人类还原为自然客体，正确认识人类存在的时空背景，导出万物相互依存，人类的政治、文化、经济、生态等是存在的一体多面。主张摒弃单一/还原思维，利用复杂性思维来推进社会改革，应对人类社会危机。

对比：思想延伸方面

东岳先生，于《人类的没落》中指出人类自我拯救的限度，涉及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生活等方面的改良原则。

莫兰先生，于《道路》中提出同时进行“道德改造、思想改造、教育改造、文明改造、政治改造、生活改造”，相互呼应，同时发展，相互促进，拯救人类于巨灾之前。

对比：对人类未来前景预期方面

东岳先生意识到了人类目前面临生死存亡危机，但对未来改良结果也呈相对悲观态度。

莫兰先生意识到了人类目前面临生死存亡危机，反对“通过不断‘发展’可以创造美好未来”的现有思想理念，将希望寄托在绝望中，并愿意相信意想不到的事情将会发生。莫兰先生不一定相信人类可以创造一个理想中最好的世界，但是可以创造一个相对美好的世界（他曾说：“我们所希望的不再是世界上最好的，而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对比：整体评价

东岳先生的思想模型比莫兰先生更具解释力和通透性，或者说东岳思想可以包含莫兰思想，莫兰思想是东岳思想的子集。

莫兰先生思想在实践层面（以及莫兰先生长期开展社会活动）的细化程度比东岳思想更丰富，是对东岳思想落实的一些可能尝试路径或方案。

莫兰思想摘要

1.人类盲目的智能导致了认识世界的许多误区

• 人类的认知存在问题（特别是整理事实和逻辑的思想系统，特别是科学的还原论方法），给人类自身带来危害。
• 人类的认知受“超逻辑/范式”的支配，并且人类很难意识到它。【我的理解：其实是物演通论中简约原理导致的非逻辑武断】
• 围绕不同事实/信息进行整顿，会得出完全对立的结论（如日心说和地心说）。莫兰认为这就是人类没有认识复杂系统的手段导致的片面/残缺结论。
• 莫兰认为笛卡尔17世纪开创了西方思维的主导范式“分离、还原、抽象”的简单化范式【我的理解：其实是物演通论中简约原理导致的非逻辑武断在理性层面的表达】，这个思维方式的弊端在20世纪开始显现。这种方式导致了科学与哲学的割裂，让科学失去了反思能力。同时科学在这种范式下导致关于物理、生物、人类的研究割裂，用于弥合这种割裂的方法仍然是进一步使用还原的简单化范式，让人类认为宇宙是一个机器，找到运行规律就能解释各种复杂现象。
• 世界是复杂的（对人来说），崇尚还原论的科学最终都导出了更加难以认识的复杂世界，即越认识越复杂【我的理解：其实是物演通论中存在度降低，横向依存条件增多，不确定性增大的表达】
• 抽象消除了多样性，还原后的简单认知并无法解释整体的复杂。这被莫兰称为人类“盲目的智能”，摧毁了认识复杂问题/系统的整体性，导致了如今非常多的问题。
• 莫兰主张用“区分/联合”的范式来取代“分离、还原、抽象的简单化范式”来应对复杂性事物/问题/世界，其实就是整体性思维【我的理解：即研究问题需要可合的分（来源于曾蓉老师对物演通论底层思维模式的提炼）】
• 莫兰认为人的精神能力还有新的不可预测的增长空间（如同人类过去认识世界的能力的增长一样），尽管已经知道理性是有其规定性的。【我的理解：这个“可以增长的空间和限度”是存在的，是物演通论中存在度递弱下感应属性增益带来的可预期的信息量增长】
•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需要不仅意识到经济增长的限度，而且意识到人类精神的以及特别是它的被认为最可靠的认识工具——合理性的限度。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指出了归纳法的限度，人们运用这种方法从在许多地方确认的一定数量的事实出发做出概括。当然归纳法是很有用的认识方式，但它不是不犯错误的方法。 除了归纳法的限度，还应指出演绎法的限度，这就是哥德尔不完全定理证明的人类最保险的理性的限度。因此我们最好的认识工具——理性的效能是有限的。同样地，所谓亚里士多德式的古典逻辑的效用也是有限的。在遵循逻辑认识世界时，我们会遇到我们逻辑不能解决的矛盾。【我的理解：这个表述和物演通论卷二的观点互洽，即理性是有有效限度的】

2.结合研究系统论发展出复杂性思维

• 复杂性思维的核心：有序-无序-组织。生命是组织，它诞生于宇宙的无序和有序之中。
• 有序：有序的原则或动因使得原子、分子、星体和生物体能够被组织起来。它们是：万有引力、电磁相互作用力、原子中的强相互作用和弱相互作用。
• 无序：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核心就是存在着无序的原则或动因，这是任何系统瓦解或失序的原因，它最终会通过普遍化的离散导致宇宙的溃灭。英国作家艾略特（Eliot）有一个十分漂亮的诗句描写宇宙的终结：“宇宙将在私语（chuchotement，英文为whisper）中死去。
• 组织：组织的产生正是由于无序而发生的各种基本粒子和原子的相遇、汇合，从而根据有序的原则组织起来。我们可以说生命本身的诞生也是在无序的条件下，一些分子相遇，依据有序的原则，利用DNA蛋白质循环组织起来的生命漩涡。根据支持弦理论的天体物理学家的观点，可能存在着多重宇宙。在微观物理学中也存在着遵从和我们日常逻辑相悖的规则的神秘世界：一个基本粒子可以既是波动，又是微粒，即互相矛盾的两种实体。而这个微观物理学到处存在，即它构成了我们的宇宙和我们的身体的底层建筑。
• 莫兰深入研究了系统论，发现人类这种组织是一个非平衡的开放系统，组织内部和外部环境一体构建了人类，内外部不能分离看待。通过这种模式，能找到人类内部许多要素与外部环境的关系。
• 莫兰认为，生物的单向进化结论是不对的，它同样伴随着退化和无序。无序和有序共同作用组织了整个宇宙，包括物理和生物组织。表象上看有序会从无序中产生。更准确的说，组织诞生和延伸于有序和无序交互作用之中。既往人更多关注有序部分。
• 《复杂性思维导论》中写道：在人们局限于看到我们所处的行星的时期,某些人想到这涉及生物组织和物理组织的区别:物理组织趋于退化，而生物组织，由于它建立在一种特别的、高级得多的物质的基础上，趋干进化…在此人们遗忘了两件事情。首先是这个物理组织是怎么构成的?星体是怎么构成的，分子又是怎么构成的? 然后人们遗忘了另一件事情:生命是以付出个体的死亡为代价实现进步的，生物的进化付出了无数的物种死亡的代价，自生命的起源起消失的物种远远多于幸存的物种。这说明退化和无序也关系到生命。那么，上述的两分法就是不能成立的。一直到最近几十年人们才懂得:无序和有序既是对立的，又以某种方式合作以组织宇宙。【我的理解：莫兰认为万物是一系，相互关联依存的。这与物演通论万物一系衍化的观点一样】
• 《复杂性思维导论》中写道：举例来说。人们通过贝纳德(Benard)涡流明白了这一点在一个圆柱型容器中装上液体，人们从底部加热。到达某个混度，动荡的运动不再径自增长，而是产生了具有稳定的特点的被组织起来的涡流的形式，在表面上形成了许多整齐地排列的六角形胞体。当一个水流碰到一个障碍时常常产生一个旋涡，也就是一种稳定的被组织的形式，它本身会不断地自我再建构。流动和逆流动产生了这个有组织的形式，它会无限地延续下去，只要流动持续下去和桥拱一直在那里。这说明有组织的秩序(旋涡)可以从产生无序性(湍流)的过程中诞生。
• 复杂性思维的两重性逻辑。即任何一个复杂组织/事物都是有序和无序的集合体，有序和无序彼此互补或同时存在【我的理解：两重性逻辑或者有序-无序其实可以对应物演通论中有效代偿和无效代偿】
• 复杂性思维的组织循环原则。比如生命群落繁殖-导致个人-个人又繁殖维护生命群落，这样循环；个人-构成社会-社会又以其文化经济政治塑造个人；物理届的水漩涡也是，一个漩涡里的某一部分结果是导致这个漩涡继续存在的原因【我的理解：可以视为物演通论中始基存在的自性滚动，即由于存在之外无存在，存在只能自己补偿自己，从而构造自身。或者说组织循环就是代偿的过程的现象，前衍缔造后衍，后衍反作用于前衍。表面看起来就像存在者在“自组织”一样】
• 复杂性思维的全息原则。即部分存在于整体之中，整体也存在于部分之中。如细胞包含这个有机体所有的遗产信息。【我的理解：这就是物演通论中代偿者遵循简约原理构造自身的规定性，后衍存在包含前衍存在的一切。人类胚胎发育过程就是快速重演整个物演进程】

3.为什么需要使用复杂性思维重新审视世界？

• 利用复杂性思维看待世界，摆脱单向割裂还原思维，才有机会应对好人类世界的问题

• 既往要么看到事物的统一性而忽视差异性，要么只看到差异性而忽视统一性。利用复杂性思维可以综合两者，说明它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我的理解：类似于物演通论中“统一性在纵向衍存，差异性/多样性在横向依存”的观点】
• 世界是一个复杂系统，在一个相互依存的世界里，一切都错综复杂，突变和危机，承诺和威胁，很可能引发连锁灾难。
• 微观物理学表明原以为组成世界的简单的东西，现在也变得不确定/随机/不简单（如微观下的波粒二象性），这预示着我们无法用旧范式来应对复杂世界。
• 莫兰发展复杂性/整体性思维的目的是把人类还原到自然存在中（即人类同时是”物理存在、化学存在、生物存在”），但是又要指出人类与其他自然存在的区别（即人类还是更加突出的“地理存在、历史存在、社会存在、文化存在、精神存在”）。
• 利用复杂性思维重新定义“人”。人是三位一体的，因为它的含义不仅包含个人，而且还包含人类社会和生物族类（即人种）。【我的理解：和物演通论的结构存在相洽，每个存在者即是个体存在同时也通过复多个体组成社会结构而依存，特别是机体化后的多细胞社会表现得尤其明显】
• 利用复杂性思维重新理解人与自然、宇宙的关系。人、自然、宇宙是息息相关的整体性关系，但这种联系却曾遭到宗教和科学的掩盖（对于人类和自然母亲的联系的 意识存在于许多其他文化中，只是在西方世界的文化中这种联系成为 被遮掩的对象。第一个原因是宗教方面的，因为根据《圣经》人是被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第二个原因是西方科学文化，法国大哲学家笛卡尔预言：人将通过科学成为自然界的拥有者和支配者。 这个观念本身支撑了经济主义的、资本主义的、商品化的世界的 整个发展过程，构成了西方文化的支配观念，并且持续存在到非常晚近的年代，直到包括马克思在内的一些思想家那里。我们的教育系统展示了人的基本的三个方面之间的可悲分离。人被分别在生物学的棱镜下和人类科学的棱镜下被教授。这方面最典型 的实例表现在对人脑的处理上：人脑通过生物学，特别是神经学进行 研究，而人的精神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我们看到，所谓的硬科学和人类科学分开来分析人的同一个组成部分。同样地，在人类科学中个人和社会的关系也经常地被分解。社会 学中的主导倾向是把个人看作几乎像木偶一样严格地被决定的：依赖 于社会过程，其所在的社会条件，所属的阶级，所熟悉的习惯，等等。个人在社会学中趋于被化解）
• 利用复杂性思维结合“物理、化学、生物学”等信息时，我们将意识到了“人、大自然/生态、宇宙”的关系。人即是物理的、也是化学的、也是生物的，同时也是社会的。【我的理解：莫兰意识到万物一系，同根同源。但可能不确定是否具有物演通论“存在性”这样的东西，或者他认为的“存在性”就是“有序-无序-组织”这个规律。】
• 复杂性思维的作用：复杂性思维不是认识意外之事的秘诀,但是它使我们变得谨慎、小心，使我们不要在决定论观念造成的表面的机械性的和平稳性的氛围中昏睡。它向我们表明不要自我封闭在现代主义的思想之中，根据这种思想现在发生的事情将无限期地持续发生下去。人们枉然地了解所有在世界历史上和在我们生活中发生的重要事情都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这一事实，而继续地像今后任何意外之事都不会发生似地那样生活。撼醒这种精神的怠惰，这就是复杂性思想给出的一个训诫。复杂性思想根本不拒绝清晰性、有序性、决定论。它只是知道它们是不够的，它知道人们不能把发现、认识编成程序，也不能把行动程序化。复杂性需要策略。当然，程序化的片段对于没有随机事件干预其中的形势序列是有用的或必要的。在正规形势下自动导航是可能实行的，但是一旦发生了意外情况或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采用策略就成为必要的了简单思想解决简单问题而没有思想的问题。复杂性思想本身不直接解决问题，但它构成对于制订解决问题的策略的一种帮助。它向我们说:“自助者,复杂性思想将助你”。

4.利用复杂性思维发现人类世界当下存在的问题

• 世界万物本是相互依存的整体。但由于人类盲目的智能，特别是当今“全球化、西化、发展”的思维导致隔离和冲突，无法形成统一正确的认知世界，并让人类内部、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越弄越糟。
• 人类生活在生态系统中，所有感知到的东西都是人类生存繁衍的依存条件。“生态系统”是在一个既定的区域中，在植物界、动物界、气候、地质、地理之间的相互作用，创造出的自发的、自我调节的组织系统。在地球上生态系统的整体构成了我们所说的生物圈。生物圈围绕着我们，我们曾经认为可以统治它和支配它。但是我们愈是支配它，我们愈是恶化它，我们愈是恶化了我们的生活条件。在这种关系中，我们愈是相信拥有自然，我们愈是被一种把我们推向极端——自我毁灭——的力量所驱使。
•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相互依存的，但在局部又是相互割裂和冲突的。全球技术经济一体化伴随着种族、宗教和政治冲突、经济动荡、生物圈退化、传统文明和现代性的危机。多重危机就这样纠缠在人类的巨大危机中，而未能成为人类。“全球化、西化、发展”的路线，并未成就人类，反而有造就巨大灾难的可能——极权死亡却唤醒了宗教狂热，还刺激了金融资本主义。贫困的减少不仅体现在物质福利的增加，也体现在痛苦的大幅增加。
• 莫兰复杂性思维最直接的导出结论就是：进步论是不完善的，只看到进步的一面，没有看到退步的一面。
• 莫兰主张使用复杂性思维来重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简单来说，否定“全球化、西化、发展”的单向/割裂/还原思维，尊重人类内部的多样性，重新建构人类内部关系，以及人类外部与自然生态的关系。只不过就算有复杂性范式思维，目前留下的生存结构依存耦合问题，如经济问题纠结该怎么做呢？（具体做法见他的书《道路》，在本文接下去的莫兰改革纲要中可以窥见一二）。

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多头并进，相互呼应

单独的政治改革、单独的经济改革、单独的教育改革、单独的生活改革已经并将被注定是不充分和失败的。只有其他路径取得进展，每条路径才能取得进展。改革路径是相互关联、互动、相互依存的。

没有政治思想的改革就没有政治改革，政治思想的改革以思想本身的改革为先决条件，教育的改革本身以政治改革为先决条件。没有政治改革就没有经济和社会改革，政治改革本身就以思想改革为前提。没有生活的经济和社会条件的改革，就没有生活或道德的改革；没有生活和道德的改革，就没有社会或经济的改革。人类的重大问题是个人、群体和民族之间经常存在的可怕而悲惨的关系状态。【我的理解：即人类是个整体存在，但是局部的个体存在因为异质化（相比单细胞存在的同质乃至始基存在的均质来说），关系变得非常复杂和难以调和】

1.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政治改革之路

• 新政策将遵循双重导向，即人道政策和文明政策。它将确保它不断地、同时地思考全球、大陆、国家和地方。
• 人道政策被证明是人类命运共同体面对共同的重大和致命问题时所采取的政策；它将把这种意识具体化为家园的概念，这种意识绝不会否认每个个人的家园，而是会将他们融入一个共同的家园。国际主义忽视了文化和民族多样性的重要性。“ 家园 ”将包括对坚定不移地维护人类统一/多样性的关注：人类统一的宝藏是多样性，人类多样性的宝藏是人类统一。
• 人道政策将从以下观察开始：全球化创造了世界社会的基础（全球的多个通信网络和现在的全球经济），但没有创造自己的机构和共同良知。它将致力于建立能够解决经济、生物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保护文化财富等重大问题的全球机构。现在有必要在改革后的联合国的基础上建立世界社会的第一个机构，这些机构可能随后构成全球治理的第一个形式。
• 人类的政治需要超越“发展”的理念，甚至超越“可持续的”的理念。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带来了对保护生物圈以及相应的对子孙后代的保护的发展考虑。可持续发展理念具有重要的道德成分，但这种道德成分并不能深刻地改善“发展”理念本身。应用于社会的发展概念源自生物发展的概念，从胚胎到成人。但生物发展涉及质量和数量的进步，复杂性的进步。因此发展中所有要素之间要相互配合，部分与整体之间交流需要增加，统一性和多样性的相关也同步增加。然而，人类公认的“发展”理念本质上是基于技术经济引擎，被视为推动民主和美好生活的火车头。这是一种简化的想法，剥夺了复杂性和团结感。我们必须摆脱以西方为中心的知识分子傲慢。
• 这里不存在将传统社会理想化的问题（即一味宣扬已经过去的现代社会之前的传统社会），传统社会有其缺点、封闭、不公正和独裁主义。我们必须理解“发展”的所有矛盾，并继承西化的积极方面（人权、个人自主、人文主义文化、民主），这些积极的因素能够而且必须丰富人性的政策。文明的政策应该将消极的因素推到幕后，而今天的消极因素则处于前台，也就是说数量对质量的霸权，政治沦为经济，将知识简化为计算（忽略了人类存在的多维性），理性化的统治（排除了一切逃脱其封闭逻辑的事物）。这向我们证实，现在的问题不是继续走这条发展道路，甚至也不是用一些软化剂来改善它，使其可持续；而是要改变车道。
• 我们可以开始开辟一条人道政策和文明政策的新道路。人类政治能够而且必须解决既往通过“发展”可以解决的问题，例如日益严重的饥饿问题。卫生政策应该能够向南方国家免费提供药物，特别是抗艾滋病药物。人道政策应该向同一国家免费提供所有绿色能源生产设备，包括太阳能和潮汐发电厂。人道政策也是全球范围内的人道主义政策，不仅应该动员物质资源，还应该动员所谓发达国家的青年参与全球公民服务，这将取代军事服务，以帮助全球人民。人道政策应看到全球不同地区出现的不同问题，而不是在多样化的情况背景下却使用标准公式来解决问题，而是制定适合这些背景的行动。人道政策首先是文明政策，它是西方文明精华与其他文明极其丰富贡献的共生。
• 人道政策包括尊重文化的知识、技能和生活艺术，包括口头文化。它整合了当前“发展”理念中有效的内容，但在每个文化或国家的独特背景下进行设计。此外，我们必须用包容的概念来完善“发展”的概念。人道政策是全球共生政策：它提倡桑戈尔所说的给予和接受的伟大相遇。因此对于医药卫生领域来说：它包括西药在卫生、抗艾滋病药物等方面的贡献，但本土医药的融合，不仅在具有千年医学传统的国家印度和中国，而且在民族古人中也有体现。亚马逊人了解植物的优点和毒液以及萨满疗法。
• 至于文明政策，不能仅限于“发达”的西方社会；它也适用于世界上所有西方化的地区。文明政策将针对西方文明发展日益增长的负面影响而实施。其目标是恢复团结，重新赋予城市人性，振兴乡村，推翻数量霸权，注重生活质量，提倡最好而不是最多，并为生活的改革做出贡献。在考虑什么必须增长/减少/保持稳定时，它将超越增长/下降的选择。虽然文明政策具有全球性，但它已经可以在一个国家的规模上实施，同时，也可以为欧洲或拉丁美洲的大陆规模的改革做出贡献。

2.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经济改革之路

• 设立一个常设机构（经济安理会），专门负责全球经济的监管和金融投机的控制。
• 多元化经济的发展，包括互助会、合作社、公民企业、农场农业、有机农业、当地食品的发展（同时工业化农业和畜牧业的衰落）、生物炭的普及，这将消除世界饥饿、小额信贷、公平贸易、企业公民意识。
• 维持或恢复国家公共服务（邮局、电信、铁路）以及欧洲公共服务机构
• 重大集体拯救工程新政（可再生能源、城市周围停车圈、无污染公共交通、发展铁路）

3.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社会改革之路

• 为了应对不平等现象的加剧，建立了一个“ 不平等观察站 ”，确定从上到下逐步减少不平等现象的情况。
• 针对贫困加剧，可以为穷人提供住房和食物的政策以及对团结和欢乐职业的援助和鼓励政策。
• 行政部门变得低效和不人道，应进行行政改革，去官僚化、去中心主义，去等级制度，去专业化。通过中心主义/多中心主义/非中心主义的组合纠正僵硬化体制。
• 通过在城市建立团结中心和公民团结服务、协助团结和专业培训来恢复团结。
• 自然公共利益（水、气候）、社会公共利益（城市交通）概念的复兴和更新，以及文化商品（通过互联网）向公共商品的转变，实现广泛的文化民主化。

4.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思想改革之路

• 人类那些被忽视、被低估、彼此脱节的危机，归根到底都是认知危机。我们已经陷入了这样一个悖论：蒙蔽我们双眼的是我们的知识体系，而我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盲目性。
• 当我们不知道如何区分理性和合理化，也不认识理性的局限性时，我们就相信自己是理性思想的拥有者。
• 我们各自独立的知识已经失去了将信息置于情境中并将其整合为一个有意义整体的能力。知识的碎片化和划分为彼此割裂不交流的学科，使其无法感知和设想根本性的全球性问题。思想变革需要联结思维，联结知识，联结整体，联结局部，构建全局与局部、局部与全局的关系。我们的思维方式必须在这些层面之间不断地来回整合。
• 如果我们的思想仍然被残缺不全和抽象的认识方式所支配，无法理解现实的复杂性和整体性，如果哲学思想不是面对世界，而是被锁在莫里哀式的珍视中，那么自相矛盾的是，我们的智慧蒙蔽了我们的双眼。 我们支离破碎的认知方式导致了全球性的无知。我们残缺不全的思维方式会导致残缺不全的行动。只有能够把握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命运、个人/社会/物种关系以及行星时代的复杂性思维，才能尝试诊断当前地球上正在走向深渊的种族（人类），并定义地球的未来。改革对于改变道路至关重要。只有复杂性思维才能武装我们，为社会、个人和人类学的转变做好准备。

5.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教育改革之路

• 应该发展一种基于联系、与现有教育体系截然不同的新教育体系。该系统将提升受教育者的大脑思考个人和集体问题复杂性的能力。它将引入被学科碎片化所掩盖的至关重要的、根本性的和全球性的问题。
• 此次改革将在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级教育中引入以下科目：
  • 知识/精神的问题：错误和错觉；物理、化学、生物、社会、历史等知识的相关关系？
  • 人作为个体/社会/物种三位一体
  • 全球时代：从征服世界到全球化
  • 对他人的理解，人与人之间、民族之间、种族群体之间的理解
  • 与不确定性的对抗
• 它将强调与媒体、广告、消费、家庭、代际关系、青少年文化、文明成瘾和中毒（消费主义、汽车中毒等）有关的危害教学。
• 这样的教育改革对于开辟新道路至关重要。这与思想改造是分不开的。矛盾的是，一个前提是另一个。只有改革的思想才能改革教育制度，但也只有改革的教育制度才能培养改革的思想。马克思已经问自己“ 谁来教育教育者？”。事实上，教育改革只有通过大量的试点才能诞生，这项改革特别难以推行，因为没有一般法律允许实施。然而，正是这一点将导致创造一种能够面对根本性和全球性问题的思维形式，将它们与具体问题联系起来，从而导致思想改革。教育改革和思想变革相互促进，形成良性循环。
• 教育是教育人们怎样面对生活。获得一个职位对于生活是重要的，于是要学习拼写、语法以及物理、化学的知识，这些知识都是很重要的。但是什么是更重要的？这就是尽可能少地误解事物或尽可能少地用幻想蒙蔽自己，无论在个人的生活中（如在婚姻和友谊的选择上），还是在职业生活或政治生活中。为此，就要求能够理解别人和使自己被别人所理解。因此，需要了解人性的复杂性，总是使自己的认识向环境开放，而不是自我封闭在关于所谓确凿的“真理”的认识中。今天，甚至最先进的科学（像微观物理学和宇宙物理学）都在迎接不确定性的挑战。我们的生活本身也是很不确定的，人类的未来也完全是如此。因此，教育应该包含着迎接不确定性的挑战。
• 历史与生物进化史连接。历史就是生物进化史，人类历史不仅仅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还有人类前衍物的进化史（理论上不仅仅包括生物，还包括物理化学层面的无机物）。从历史中可以看到“我们如何发展的规律（考古或历史学的作用，是为了通过填补和梳理“人类”纵向时间演化的信息量，借以在大尺度上理清人类的定位以及发展趋势）”。
• 历史的价值：人要吸取历史中呈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规律，即人不能简单的、以线性眼光看待世界（即使小尺度上几十年可能经济发展是线性可预测的，但是大尺度上是多变的，同时忽略了它带来的更加长远的潜在危机）。我们应该以复杂性的，超越单纯乐观-悲观的思维。杂性思维方式不会使我们免除错误，但是有助于我们少犯错误，少有幻想和避免盲目性。
• 小说的价值：解释了人类的复杂性而非简单性。小说向我们表达了任何科学也不能表达的东西。它们向我们展现人们如何生活在他们的主观倾向中，在他们的感情中、思想中、环境中、关系中、情感交汇中、社会背景中，如同巴尔扎克（Balzac）所表现的；或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如托尔斯泰（Tolstoi）在《战争与和平》中所表现的。俄国小说家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ievski）和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Proust）也都表现了人类丰富的内在复杂性。大小说构成认识人类性的手段。因此不应把小说只看作美学享受的对象，它同样是理解的手段。在想象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相互作用中有时想象世界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现实世界，更好地生活于其中，具有对于人的清醒认识。一个人生阶段即青少年时期，在精神对哲学感兴趣之前，是一些小说、一些诗篇（如法国诗人兰波的《地狱一季》）、一些电影影响着人们，因为它们向人们揭示了自身尚未意识到的真相。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和阿尔·帕西（Al Pacino）合作导演的电影三部曲《教父》向我们描述了一些成为罪犯的人物的生活。但是同时也揭示了这些人的慈父的感情，动人的友谊、爱情。这些都是复杂的存在。哲学家黑格尔曾讲：“如果我称呼某个在生活中犯下一桩罪行的人为罪犯，那我就抹杀了他生活中其他的方面，而只考虑到这个犯罪的方面。”在大银幕上和舞台上，罪犯不仅仅是罪犯，而且也是人类。

6.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生活改革之路

• 这是所有其他改革都应该集中解决的具体问题。我们的生活因人类、个人、民族之间可悲且常常是可怕的关系状态、对他人的普遍不理解、以及致力于无法令人满意的强制性任务而存在的平淡化而退化和污染。
• 存在的诗意在爱情、友谊、交流、玩耍中蓬勃发展。寻找生活的艺术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不同文明的智慧传统以及西方的希腊哲学都在解决这个问题。它在我们的文明中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呈现，其特点是工业化、城市化、对利润的追求、数量至上。生活的机械化、超专业化、计时、计算的应用和人造机器的逻辑在个人生活中的应用、物质福利中普遍存在的不适感激起了人们对“现实生活 ”的渴望。 
• 生活的改造，就是为了摆脱生活的外在束缚和义务以及文明的陶醉，追求诗意的生活，在理性与激情的永久对话中。
• 生活的改造必须让我们去体验生活的品质，去重新发现美感，当然是通过艺术，也是在与自然的关系中，在与身体的关系中，重新审视我们彼此的关系，加入社区而不失去自主权。这是伊利奇在70年代提到的欢乐主题，如今，几乎到处都存在着这种改革的种子。它们的出现是通过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通过旨在与自己和他人更好地生活的选择。有时是放弃有利可图的生活而追求充实的生活。参观禅宗佛教、东方智慧以及寻找农场和有机农业提供的健康食品。这种对“ 不同 ”生活的渴望以多种方式表现出来，我们几乎到处都见证着对生活、爱情、聚会、朋友、狂欢派对的诗意探索。假期是平淡生活的解药。一些城市居民将自己的时间划分为一方面，他们受到城市生活的约束和义务，另一方面，他们又过周末或假期生活。在此期间，他们对自己进行了改造。逃避计时，放弃乡村人穿城市服装，甚至裸体，在这段时间自由地生活：地中海俱乐部是一个具体的乌托邦，甚至没有货币（你显然必须提前付款才能到达那里，再过没有钱生活）。这种对比与莫斯所引起的强烈对比一样，他告诉我们爱斯基摩人有夏季宗教和冬季宗教，根据季节有不同的神。一切都会发生，就好像我们也有不同的神，具体取决于一周或一年的时间。但仅仅交替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将我们在假期和休闲活动中可以找到的一些美德融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有一千个关于生活改革、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对摆脱物质福利文明所产生的不适、对实践欢乐的渴望的纲要，但这些纲要尚未相互关联。但如果我们把这些单独看来微不足道的因素放在一起考虑，就有可能表明生活的改革是我们这个时代可能性的一部分。共同点是：质量优先于数量，自治的需要是相连的，共同体的需要必须是关联的，爱的诗意是我们的最高真理。

7.莫兰提倡的改革纲要：道德改革之路

• 认识到我们生活的野蛮和我们内部的不文明。占有欲、嫉妒、不理解、蔑视、仇恨。对自己和他人视而不见是一种普遍的日常现象。这么多的家庭地狱，是更大的人际关系地狱的缩影。
• 我们回到了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因为道德原则既存在于伟大的普遍主义宗教中，也存在于世俗道德中。但那些提倡爱邻舍的宗教却释放了可怕的仇恨，没有什么比这些爱的宗教更残酷的了。因此，显然道德值得重新思考，改革必须将其置于人类主体的核心。
• 道德改革需要在一个人的良知和人格中融入永久的自我审视原则，因为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撒谎，不断地欺骗自己。我们的记忆被改变了，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看法完全被自我中心主义扭曲了。因此，我们不能回避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然而，在我们的文明中，我们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种可能性，而宁愿将我们道德和心理疾病的解决方案委托给第三方，例如精神病学家和精神分析师。别人对于认识自己很重要，但只有自我审视才能让我们融入别人的角度，在努力更好地了解自己，了解我们的缺点、我们的不足、我们的弱点……
• 走向相互理解。如果我们想了解他人，了解自己至关重要。我们可以实现/学会相互理解。当我们在剧院、电影院或读小说时，我们就会表现出来。我们能够理解那些生活在异国世界中的、与我们完全遥远的人物，或者是模棱两可、有时是犯罪的人物，比如科波拉的教父或莎士比亚的人物。我们理解流浪汉的痛苦，我们理解流浪汉这样的流浪汉。但当我们回到日常生活中时，我们就失去了理解他人的能力。当我们在想象中拥有它时，我们却在现实中失去了它。
• 道德改革必须培养每个人的两个基本特征：不断的自我审视和理解他人的能力。道德改革显然必须与教育改革和生活改革结合起来，而教育改革和生活改革本身又必须与其他改革结合起来。
• 公民道德：公民在享有权利的社会中必须承担对社会的义务的道德。
• 人类伦理：在行星时代之前，全人类的普遍伦理是抽象的，而全人类的命运共同体则使它具体化。今天我们可以尝试为人类做点事，也就是说，首先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识、为我们作为公民的祖国做出贡献。

8.莫兰对当今世界系统中有利和不利的双重性列举的事例

看来全球化中也存在着积极的方面，即在物质上、技术上、医疗上、经济上一定的进步，它们以很不平衡的方式出现在过去被称为“第三世界”的所有国家。因此，在中国、巴西等国形成了按西方标准生活的中产阶级。在这些地区过去决定孩子婚姻的无可争辩的家长的权力被削弱了。年轻的一代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获得了许多自由权利，不仅可以自行选择配偶，而且可以选择个人的职业生涯。妇女也多少摆脱了依附于男人的命运。在这些国家也出现了在民主制度方面的局部的、很不均衡的、有时是暂时的进步。在这些国家中也发生了在个人主义方面的进展，这个进展有其积极的方面，就是使个人获得自主性和责任感。

全球化的负面影响，首先也是这种个人主义观念，其可以表现为利己主义，这种利己主义随着西方化的扩展而释放和泛滥，引起了第三世界各国原有的团结互助的传统被破坏。在这些国家中本来存在着一些大家庭，包含着许多孩子、老人、叔伯、叔母伯母、堂兄弟姐妹，大家住在一起共同对付穷困在邻居之间也存在着自发的团结互助的网络，以抵抗不幸事件的侵袭。由于利己主义思想的渗透，这些团结互助精神趋于衰退。

旅游商业的发展加速了许多国家原有的淳朴的好客习俗的衰退，像地中海沿岸和非洲的一些国家的人民，已不再向外来访问者提供传统的热情留宿和款待，而是想着在不了解本地物品和货币的价值的旅游观光者身上谋利。

在原本存在压迫和剥削的地区涌现了资本主义的新型剥削，由属于西方的还有东亚如日本的跨国公司或大型企业操纵。利用童工在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地相当流行。一些具有高雅名称的西方大公司，从苹果公司和许多经营成衣、时装的公司开始，都采用了这种剥削。此外，第三世界国家的农业遭到了外国资本的殖民地化、工业化，招致这些国家丧失了生产粮食、蔬菜的自主性；而第三世界国家向各个消费国提供标准化的、乏味的产品（如摩洛哥温室生产的番茄），有些产品还覆盖着农药或其他有害物质。根据国际癌症研究中心（CIRC）的报告，“可能致癌的”美国跨国农业生物技术公司——孟山都（Monsanto）公司生产的转基因草甘膦除杂草剂和其他物质，已经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粮田和菜园里。

同时，在受惠于全球化而繁荣起来的国家里，一方面形成了按西方标准生活的中产阶级，另一方面出现了贫穷人口大量地转变为穷困或者赤贫的现象。

如果我们把全球化的进程投影到时间过程中来考察，就会看见这是个完全失去控制的过程，特别在它的科学、技术、经济的发展方面。科学的发展是失控的。核物理学在起源时只是一种纯粹思辨的科学，但它后来获得了发明武器的能力并发明了核电站。这种发展的含义是十分含糊的或双义性的，化学的发展招致可能发展化学武器，今后还存在着操纵基因和操纵大脑的可能性。

某些遗传学家已经卷入了工业营利的循环中。应该为人类健康服务的制药工业也逃避了控制，今日受到许多仅部分揭发出来的内部腐败所损害，其制造的药物其弊害可能大于益处。

由于干细胞的发现，出现了利好的消息：可能延长人的寿命造福于人的前景，但这个前景起码在开始时只能为富者和强者利用，如同在古埃及不死是保留给法老和贵族的。因此科学的发展是失控的。我们也可以说技术如同古希腊预言家伊索（?sope）的舌头，可以为任何方面的人服务。它也是为压迫劳动者服务的，后者受到技术的控制以实现把持经济或政治的权力的人们的利益。

人类变得越来越为技术的发展服务，甚于技术为人类服务。今日所宣布或实行的依靠技术的发展实现的企业竞争性的提高，表现为企业成功地提高了大部分员工的生产任务而辞去一部分员工，或者用越来越智能化的机器人取代这一部分员工，由此造成了大量失业。

世界经济的发展也是完全失控的。与大部分官方经济学家在2008年以前预测的相反，世界经济遭受严重的危机，人们尚不知其后果如何。在这个经济的机体上滋生着一些肿瘤——投机的财政资本的控制。这类资本利用证券交易人谋利，而证券交易人则利用从国家证券交易所获取的信息对金钱或原料进行投机。 城市化带来便利效率的同时，也带来负面作用。这又再一次体现了事务的两重性逻辑。

9.承认和融合多样性，维护人类求存的改革示例

这条新型道路的成分由各个文明的优秀部分构成。比如，当西方 文明渗入像摩洛哥、突尼斯这些国家时，它带去了民主的思想、关于 妇女权利的思想，还有现代医学等等。因此西方文明带去了一定数量 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信息。但是由于也存在着被证实有效的传统医学思 想，因此应该存在不同医学思想之间的共生。再如，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国家，存在着当地的巫师、巫医和法国出生的医生之间的合作。更不要说中国医学思想、古印度医学思想，它们的药物和疗法构 成西方医学的补充。证据之一是中国的针灸已在法国应用。

我们不能说：或者增长或者下降，而应该说：增长和下降。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同时考虑经济中应该增长的东西和应该下降的东西。

应该增长的东西是生态化的经济、有益于健康的经济、创造公共福利的经济、团结互助的经济，还有新型的教育。

应该下降的东西，不仅是准备战争的经济，而且是制造虚华用品、无益事物的经济，以及伴随它们的中产阶级的消耗主义——后者不能抵抗超级市场上极其繁多的商品施加给他们的诱惑力。我甚至说利用神秘化广告的经济应该下降，这些广告吹嘘它们的美容产品以及使人年轻化的种种保健产品的非凡效力。

因此，通过对于消费的教育，存在着某些产值下降的必要性。给我们制造冰箱、汽车、计算机的产业应该减产，在淘汰旧货的程序化机制的作用下它们的产品注定在使用十年后报废。而在此前的阶段里，汽车是为无限长期的耐久性使用而制造的，因此应该增长的，是进行修理的产业。

同样应该把发展和包容联合起来。所有按照传统含义属于“发展”的东西，应该伴随着对包容它的东西的尊重，如社会共同体、邻里的手足情谊。全球化越是发展，也越需要在某种含义下“去全球 化”，也就是地区化和本土化。必须从经济的死亡同时也是生物的死亡中拯救大片人的领土。我支持欧洲的联邦的构架，但我同时拥护尊重每个国家的相对自主权。

各国应该为了共同利益牺牲某些自身权利，但是它们各自也应该保留相当大的权利，比如在某些情况下限制一些十分大量的起破坏作用的进口。因此，全球化同时是本土化、地域化、局部化。在各个领土上也存在着许多活力，许多工匠可以重振或者进一步推动经济的发展，有许多可以具体实现的潜在可能性。

由于产生了生态意识，我们今天已经实际上认识到经济-技术-科 学的发展损毁着地球的生物圈。很可能这些引起地球气候变暖的发展 也会引起逐渐增长的地球状况的普遍性恶化，将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 果。人类世的观念有利于我们树立起对于地球的责任感。这同时也是 对于我们自身的责任感，既然我们的命运与自然相关。要认识到人类 的命运不是外在于具有生命的自然的命运的，而是与自然的命运生死 与共。于是对人类-生态的关系的认识向我们揭示出经济增长的极限。 举例来说，我们小小的行星，不能承担它的几十亿个居民都像卡塔尔 （Qatar）的公民一样，每人享用三四部小汽车。我们能够和应该想到 可耗尽的能源储藏（如石油和煤炭）的终结之日，而努力使用像太阳 能、风能、潮汐能这些无限的能源，至少在太阳仍然熊熊燃烧的世代 是这样，因为太阳的存在像任何其他存在一样也有它的极限。

主要的问题是各个国家和企业家们不停地推动不明确的和无限制 的经济增长，而我们知道地球是不能承受20多亿中国人和印度人每人每天都使用汽车的。这不意味着取消汽车，而是应该节制汽车的应用，即不剥夺人们运用这种交通工具出行的便利，但是避免把它作为成年人的玩具来应用。

确实，我们看到许多地方的多种多样的创新尝试，比如在农村， 有生态农业或农林连作（agroforesterie）的发展。在世界各处，一 些城市创建了生态市区，努力使城市生活人性化，寻找新型城市的模 式——由于使用清洁能源和汽车行驶越来越电动化，城市不再被污染。许多创举我在我的著作《道路》（La Voie）中已经指出。 但所有这些创举还十分分散，还没有汇合起来。还没有任何机 构、政党或协会关注把这些创举聚集起来，使它们互相联系。

莫兰相关参考资料：

• 《复杂性思维导论》
• 《复杂性理论与教育问题》
• 《整体性思维：人类及其世界》
• 《道路》相关概要参考网站https://cdurable.info/la-voie-d-edgar-morin-pour-l-avenir-de-l-humanite3211/
• 其他一些在网上收集到的信息